我的两个外婆

2013/2/28   点击数:1579

[作者] 清馨拂台

[单位] 清馨拂台

[摘要] 每当我听到台湾民谣《外婆的彭湖湾》,那优美的旋律,诗话的语言,很容易叫我联想到我的两个外婆。

[关键词]  外婆 亲戚



每当我听到台湾民谣《外婆的彭湖湾》,那优美的旋律,诗话的语言,很容易叫我联想到我的两个外婆。

人在小孩子恐怕都有这样一个习惯,喜欢走亲戚。尤其上世纪六十年代那个缺衣少食的岁月,逢年过节,走亲戚不仅可以玩得开心,还能吃到好菜,得三五角压岁钱。我的爷爷奶奶过世早,外婆家远在衡阳,记忆里我过年总是很无聊,因为没地方去,而隔壁熊家人多客多,比我大一岁的熊伢仔,他们兄妹过年走外婆家,游舅舅家,窜老姨家,好不热闹。我心里既羡慕,又不甘心,就缠着父母,央求带我去走亲戚

那年春节,母亲终于把我带到一个老太太家做客。见面后,母亲叫我喊外婆,我看了看没有喊,那时我大约四五岁,眼前的外婆,个子不高,眼睛很亮,头发盘在脑后,收拾得干净利索,走路还有些不太方便,住在一个大房间的东头,西头还住着一个老头,叫梅五爹,是她丈夫的哥哥,我似乎也应当叫舅爷吧,但我感觉他们之间不说话。吃饭时这个我该叫外婆的老太太,家里没有桌子,用一条长橙当桌,上面摆放了五个菜,她总是不停地往我碗里挟菜,印象最深的是一碗鸡蛋羹,因为那是惟一的荤菜。

这个外婆家真可怜,我只去了不多的几回,一是她那里不热闹,家比我们家更穷,二是后来我慢慢知道,她是一个大地主婆。我们生活的那个年代,特别讲家庭出身,天天都说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注意阶级立场。正常人怎么能跟一个“恶毒”的地主婆来往呢?再后来,不管母亲怎么说,我都不愿到那里去做客,更不愿认那个地主婆做外婆。

上小学五年级时,新疆的舅舅回来了,这时我才晓得,我外爷家是个大家族,原本十分富有,兄弟七人,都很能干,城里乡下有大量的家产。分家后,唯有我的外爷不正干,家道自上世纪三十年代便日渐衰落,到我母亲读书的时候,家里几乎吃了今天没明天,就把母亲过继到兄弟家做女儿,兄弟家只有一个儿子,那时已经在清华大学读书,全族也就出了这么一个文化人,那是非常风光的事。但我母亲跟着婶娘过日子不习惯,天天闹腾,不到一年又回了自己家。好在回来了,要不然我一生的命运都很难想像,因为母亲的婶娘那个儿子后来去了台湾,再后来又做了蒋家王朝的部长,七十年代我去当兵,差一点没走成,就因为有这层海外关系的牵扯。

这个外婆的晚年非常孤独,甚至很凄凉。想想看,解放后,家产全部被没收,惟一的儿子又跟着蒋介石去了台湾,地道的反革命坏分子,任何人不敢跟她来往,其生活的艰辛不言而喻。她走时,我父亲还是赶了过去,并细心地料理了后事,也算是尽了一份孝吧。

八十年代中期,台湾的舅舅带着儿孙回来了,把杂草丛生的坟墓进行了整修,修得很豪华,很讲究,那冷凉的花岗岩石墓,透着几分忠孝文化的遗风,也寄托着台湾舅舅不尽的哀思啊!

到我上小学时,衡阳的外婆因为当官的大舅受到文革冲击,一家人的日子极不好过。她一人回到了长沙。外婆回来后经常住在我们家。这是我真正的外婆,也是我至今仍十分怀念的外婆。她出身一个大地方家,印象中,她很有旧社会的小姐做派,平日里缝缝补补,安静祥和,说话轻言细语,走路不紧不慢,一天除去三餐正餐,她自己上下午各要加一次餐,或是红枣荔枝煮鸡蛋,或是吃一些好点心,一个人吃,吃得很安静,很享受。放学后,我好到外婆房间偷东西吃,她明明知道,却从来不阻拦,更没有说过一句重话。

外婆的经济来源很稳定,新疆的舅舅按月寄回十元钱。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十元钱真不是个小数目。外婆好坐在太阳底下晒太阳,轻声唱些老戏,不好和人说闲话,待人实诚,笑起来很灿烂,很慈祥,我父亲待外婆特孝顺,回家都要先到外婆门前喊一声,从来没说过一句不敬的话。

母亲告诉我,其实,外婆结婚后的前半段蛮苦的,外公死的早,一个妇道人要养活一家八口人,靠收一点租根本不够,只得常常牵儿带女回娘家住,有时一住就是半个月或一个月,这些苦难外婆很少对人说。

我的外婆,生活中既没有强烈的奢求,也没有多少怨恨,是一个懂得享受生活,蛮知足的人。有一年,外婆娘家的侄子来给她拜年,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进门见到外婆,就立忙下跪,给他的姑妈磕头拜年,那份虔诚,那份传统的礼仪,让我非常好奇,而坐在椅子上的外婆,写满一脸的幸福。

我小时候比较活跃,外婆喜欢我,冬天叫我陪她睡觉,帮她暧脚,给我讲故事,只是要我睡觉别乱动,如果动了就轻声训一句——“又动,再动就不喜欢你了”,我似乎有些畏难,但不敢抗拒。

过年了,外婆给弟妹每人一块钱压岁钱,惟独我的加倍,总悄悄叮嘱我“别跟她们说”,那份喜悦和恩宠,至今想起来,仍温暖不已。

外婆的晚年是幸福的,新疆舅舅回湘后,就一直跟随在侧,不离左右,那是一个天下难得的孝子!如果说我懂得一些做人的道理,如果说我懂得一些对恩情的回报和感激,全是舅舅的言传身教。外婆病危时,我刚好带着儿子回湘探望父母,接到消息,匆忙赶过去,病床上的外婆还在弥留之际,我不顾长辈的劝告,执意把一支支蜂王浆敲开,轻轻的喂,一边喂,一边喊着外婆,和外婆说着我的心里话......。

两天后,外婆还是离开了我们,她走得很安祥,那一年外婆九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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