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社会中，尤其是明季，一腔忠肝义胆，与夫愛君忧国者大有人在，昔潘博山编有《明季忠烈尺牍初编》、《明季东林诸贤尺牍》，虽残编断简，但一展卷，即可感受所列诸人喋血誓死与权阉抗爭，志节凛然的大无畏形象，明末的邹维琏就是其中的一位。邹氏著作之原刻本，流传于世者极为罕見，其有《达观楼集》二十四卷，清乾隆三十一年（1766）邹世祁等刻本，八冊。今藏美国哈佛大学哈佛燕京图书馆。

维琏，字德辉，号匪石，江西新昌人。万曆三十五年进士，授褔建延平府推官，刚正执法。官延八载，陞南兵部职方主亊，趙南星重其才品，引与共澄铨政，调吏部稽勋司，歷考功郎中。时魏珰焰张甚，维琏上疏劾奏，中罢归，直声大振。未几，诏抚按提问，谪戌贵州施州卫。崇祯初，珰诛。陞通政司参议，迁南太僕少卿，寻转右僉都御史，巡抚福建，提督军务。后陞兵部左侍郎，钦赏三次加俸一級，疾甚不能赴，卒於家。

维琏之深衷热血，尽流露於语言文字间。其集卷一《願学编》，为早年所作，自序云：「余少习经生，技搏进取，辄浪吟。既而赴公车不第，自揣无他嗜，日手百家集，披诵不置，見景寄咏，耽而成僻……迩因公馀编集附梓，聊以志吾数年神情之所寄，且曰未能願学盖如此。」卷二至三《宦游草》者，为谒铨入闽所作。卷四《友白草》，白者，唐李白也，曾谴戌夜郎。维琏为魏阉陷害，流寓夜郎，复寻李白問白亭，时时觞詠，篇什不尽夜郎出也。卷五《友欧草》，则为被释后，授以南冏之任，其在宋欧阳修之遗跡处时有吟唱，故以「友欧」为名。卷六《导噫草》，乃目睹时亊，每每悒郁不能达，噫气时多，渐成磊块。其于山水壯游，良朋雅集，以至戎马舟檝间，辄有芜词以导之，则觉爽然而噫消。卷中「奏议」恺摯精详，忠荩之气，溢於行墨。其「劾魏忠贤疏」，見于卷十八。

邹氏为人方严介洁，敢言任亊，扶正嫉邪，公尔忘私，崇祯帝称其为「天下第一清忠」。当熹庙甲子，魏忠贤之势方炽，举朝多为其义兒养子，荼毒忠良。维琏与杨琏等数君子，拼七尺之躯，以报朝廷。后杨诸人死于黑狱，维琏也谴戌夜郎。卷四有《哭海內殒狱诸公》，云：「豺狼踞道上，行人莫敢攖。梟音日嗷嗷，良鸟寂无声。俯视人间世，谁作朝阳鸣。哀彼诸君子，昌言奸胆惊。云何天常乱，公忠受恶名。兰蒞（位改臣）当门锄，反谓薋菉馨。嗟嗟崑岗火，玉烬伤我情。」「一忠博一死，忠臣何淒楚。一死酬一忠，人言犹潝訿。谗口听如簧，能令臧三耳。德秀真小人，了翁伪君子。真伪宁足辨，千秋有信史。所伤朋党名，杀尽汉家士。人亡邦国瘁，林宗淚在此。」

按，达观者，通达見解也。《文选》汉贾谊《鹏鸟赋》有「达人大观兮，物无不可。」维琏兵曹十馀年，家无一廛。天启二年，其家居时，乃筑达观楼于邑城之南隅。据维琏自序，达观楼颇有胜跡，「四山绕郭，一水环带，佳气浮空，野外万木之晴晖，翠凝入席……斯楼也，高山流水，明月清風，取之无禁，用之不竭，可以听滩响而奏伯牙之鸣弦，听天籁而同南郭之隐几。」其题以「达观」，以情与景皆符。

《达观楼集》，明末曾刊行流布，《明史艺文志补编》及《千顷堂书目》有著录，后板燬于兵燹。康熙四十一年，其婿黃子正裒维琏文集若干卷，拟重鐫之，然未果。乾隆间，维琏姪孙凤颺诸人，又重为编辑付梓。凤颺序云：「深痛前人手泽之失延，不惜遍搜藏书家於蠹简残帙中，隨得随录，自龆龄以暨皓首，计所珍收十得七八，第孤存行墨本子数千馀页。犹虑果易剝，又苦家素寒薄，不能独力付梓，不胜惴惴。幸家庠生梦兰等与男世祁，僉谋重梓，於是编定成集，各出分赀，以授剞劂。总计全集若干卷，其费不下千金，亦仍限於资斧，只得剖为数集，次第梓行。茲所刻一套，乃初集也，中间抡次，未及全豹，亦蕲阅是编者，於三十馀种內，各窺一斑。」

按，《清代禁书总目》有维琏《兵曹条议》，云：「查《兵曹条议》，明邹维琏撰，语多指斥，应请销燬。」民国间胡思敬辑《豫章丛书》，收有维琏《读史杂记》、《自儆录》二种，题为《达观楼遗著》。《达观楼集》，各家书目中仅《中国科学院图书馆藏中文古籍善本书目》著录。

2010/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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