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不能如烟——《苏北利亚》读后
2013/1/4 点击数:3022
[作者] 河洛情
[单位] 河洛情
[摘要] 从乌拉尔山脉到太平洋之间,有一片极其辽阔但环境也是极其恶劣的大地——西伯利亚,曾几何时,以穆拉维约夫为代表的十二月党人、以克鲁泡特金为代表的民粹派分子、以车尼尔雪夫斯基为代表的革命民主主义者,当然还有以列宁为代表的布尔什维克领袖们都是这块土地上的常客,西伯利亚因之成了俄罗斯安置流放者的“胜地”!
往事不能如烟——《苏北利亚》读后
“为了中国人子孙后代的幸福,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时刻警醒着,记住,再也不能选择健忘了!” —— 于疆
从乌拉尔山脉到太平洋之间,有一片极其辽阔但环境也是极其恶劣的大地——西伯利亚,曾几何时,以穆拉维约夫为代表的十二月党人、以克鲁泡特金为代表的民粹派分子、以车尼尔雪夫斯基为代表的革命民主主义者,当然还有以列宁为代表的布尔什维克领袖们都是这块土地上的常客,西伯利亚因之成了俄罗斯安置流放者的“胜地”!
在与俄罗斯接壤的中国境内,自古至今也不乏流放胜地,我们熟悉的就有新疆、广西、宁古塔、琼州……然而,有这样一片土地,在特定的历史时期,也变成了安置各种“问题”人员的“胜地”,那就是“苏北利亚”!相较于前面那几个地方,知道苏北利亚的人少之又少,尤其是对于年青一代来说,几乎就更没人知道了!而我相对来说算其中的一个特例,但我知道此地也是在非常偶然的情况下,那是2011年冬日的某个下午,在与钱亮先生整理钱亚新先生文稿的时候,偶然翻出一张纸,上面复印了一篇文章——《苏北利亚与108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苏北利亚”,而这篇文章也勾起了钱亮先生(钱亮先生曾在苏北利亚待了四年)的思绪,他给我讲了诸多发生在这块胜地上的事,同样是在这天我知道了本文作者于疆(本名江宇)这个人。
今年,有一天去拜访钱亮先生时,钱先生突然拿出了《苏北利亚》这本书,围绕这本书我们又聊了很多,当天回来后我便在网上订购了一本。没过多久,在与钱先生的一次通话中,先生突然问起是否看了这本书,我只能如实相告,书虽买回,但却久久未开卷。挂完电话,我立即打开了这本书,没想到一打开就不想合上!由于钱亮先生和我聊过很多发生在苏北利亚的事,所以我在读这本书的时候也就更有感触,读罢,内心更是久久不能平静!
苏北利亚,顾名思义就是位于江苏北部的一块地方,它主要是由大有农场、东直农场、新荡农场、民生农场和潮河农场等五大劳改农场结合而成,涵盖了从废黄河口到灌河口的广袤海涂。随着“三反五反”运动以及之后的各类政治运动的开展,一批又一批的劳改人员被发配此地,而本书的作者于疆,更是无缘无故地在这里过了二十二年,但也正是这二十二年,使他见证了苏北利亚上的千奇百态,充分体会到了人世间的人情冷暖。
1957年的初冬,一个刚刚过了二十岁生日的大四青年在学校礼堂开会时,突然就被逮捕了,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定案宣判并押送至苏北利亚!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巨变,这位青年——本书的作者——十分不解,一直在寻找着答案!到苏北后更是开始了二十多年的思考,由个人及社会及国家:对自己头上突然增加的这顶“帽子”思考,对当时的国民进行思考,对当时诸多现象进行思考……思考、质疑、扣问,这些成了作者这二十二年生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当有些右派每晚都要把自己痛骂一顿,说自己如何对不起党和国家,有些右派说共产党打右派就像母亲打孩子,有右派说共产党反右是挥泪扎马谡的时候,作者疑惑了“我当时正好二十岁,而这些人的年纪都比我大得多,怎能称孩子?还有马谡挨斩是因为丢了街亭,可我们丢了什么?再说马谡死了,诸葛亮答应照顾他的妻儿老小,而我们的父母妻小非但没人照顾,而且谁都不敢和他们接近。”“文革”时当得知自己父母及其他许多老干部被扫地出门、被整的死去活来时,作者又从内心深处发出了疑问“为什么封建王朝的血腥故事会延续到今天的社会主义社会呢?”当听到三年自然灾害过去的时候,作者迷惑了,因为他一直弄不清这灾害持续了几年?也不知它起于何时、止于何日?由此还想到了在“为尊者讳”的传统下,中国的史书还能信吗?……全书虽说是一部个人回忆录,但更是一部沉思录,作者一次又一次地在扣问着自己,扣问着国家,扣问着历史!即使离开了苏北利亚,到了美国,在入美国籍的时候,依然未停止思考,并且提出了本书之中最发人深省的一个问题“我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为什么要加入美国的国籍,为什么需要别国的护照来保障自己的基本人权呢?”对于诸多的这些问题,作者似乎都没有寻得满意的答案,在作者那支如椽之笔的引导下,我在阅读本书时同样也在思考着这些问题,但遗憾的是,我似乎也没找到满意的答案!
那么,苏北利亚的生活到底是怎么样的呢?用作者自己的话说就是“我恍惚觉得自己前世是一个奴隶”,从这句话中我们也就明白得差不多了,各种高强度的劳动,自然是不能避免,而不能吃饱下的高强度劳动就更是一种煎熬,为了“吃”引发的种种争斗、偷窃等在苏北利亚似乎已成家常便饭,在那种环境下要活下去就不得不这样,但也有人为了能填饱肚子,不惜乱吃,并为此而送了命,这不得不说是人世间的一种悲剧!然而粮食的匮乏、高强度长时间的劳动都比不上精神上的“虐待”,而这种“虐待”最主要的形式就是晚上的“学习”,所谓的“学习”,就是“让你痛骂自己或者强迫你揭发他人”,这样的“学习”让人“极度痛苦地感到有一个恶魔在将你的人格和精神凌迟致死。”在种种物质与精神层面的打击下,不少人都承受不住,有些选择逃跑,但这些逃跑的或被抓回来,或死在逃跑的路上;有些精神为之崩溃,但管事之人却认为你是装疯。但是,也有一些人靠着一股信念坚持下来下,而更有一部分人非常懂得这种环境下的生存之道,他们以告密、揭发、检举为乐,不过最高明的当然要算老苏了,为了不与右派挂上钩,老苏硬是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偷,为此虽然挨了不少的拳脚,但是老苏明白“当小偷挨打挨骂,被人瞧不起,的确不好受,但右派天天要挖思想、写检查的日子更不好过!”所以当他成功地把自己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变成“小偷”时,老苏就成功了,他一旦不偷,也就改造成功了。
然而,读书人毕竟是读书人,虽然是因为“书读多了,才会到苏北利亚”,但读书人对于书的渴望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改变的,本书的作者为了一本破字典,硬是饿了一顿饭,省下了两个窝窝头去和一个“二进宫”的交换;为了能看到《参考消息》,不惜投人所好,有时甚至逢迎拍马。然而有了书,怎么看?又成了一个问题,不过那时也可谓是“各有奇招”!如有人会把书挂在扁担上读;有人在晚上“学习”之后,用发明的勉强能照到两三行字的蛤蜊油灯在看;有人为躲避审查把书当成大便用纸每天撕几张带到外面,乘劳动间隙看;有人在晚上值夜班时,就着马灯看书……本书的作者也是一位极其爱看书之人,上面的诸多方式也都尝试过,在那个环境下,读书人差不多也就像那勉强能照到两三行字的蛤蜊油灯,但是正是这一点点亮光,为我们看到了光明的希望!
身处那个特殊的年代,由于身份的特殊,很多人都不敢与你多接触,如本书作者回去探亲,在街上偶遇昔日的同学还没等打招呼,那位同学便迅速消失在人群之中了。然而不管身处何种逆境,母爱永远是最伟大的力量,即使在“与人斗其乐无穷”的革命年代!而当时“探监”这个角色也只能由母亲来扮演,当本书作者身陷苏北利亚之时,来“探监”的果然只有慈母。须知在那个年代,“探监”是和“丧失立场”联系在一起的,书中还举了一个例子,那就是钱亮先生当年的母亲因为来探过他一两次,回南京之后没多久便取消了候补党员资格,此事我也曾听钱亮先生的夫人谈起过,当年得知钱亮母亲要去探监时,组织上的人就问了老夫人一个问题“你是要儿子还是要党?”然而老夫人依旧前来,不难想象老夫人当年是顶着多大的压力!而当右派改正之后,作者母亲让作者留在美国,自己只身回国,临别前的那句“你一个人好好拼搏吧,千万别回去!”更是让多少人为之动容,天底下哪一个母亲不想儿子常伴左右呢?然而,依然是出于对儿子的爱,母亲宁愿自己见不到儿子,也不想让他再受苦!
相对本书作者,我们是非常幸福的一代,但是对于过去,我们不能忘记,我们也应该“时刻警醒着,再也不能选择健忘”,以史为鉴,才能使我们的后代“能够在灿烂的阳光下,生活得自由幸福”!
2012-12-02于南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