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5月4日）晚餐时电视新闻里报道意大利机场爆出工作人员盗窃旅客行李的新闻，主持人提到那里2011年还发生过一次类似的盗窃案，其实这样的集体内盗远不止这几次，网上随便查查就还在2003年和2005年发生过，而我2002年8月第一次去意大利就在米兰机场遭遇完全一样的盗窃案，还是直接受害者。当时那个机场工作人员十多人卷入，他们被抓起来后行李部门几乎瘫痪，我们的行李虽然没有丢，但是经过努力交涉两天后才拿了出来，结果第二天我只好穿着没有换洗的黑衬衣（不太礼貌）参加米兰图书馆的正式交流活动。但我听着新闻并没有觉得痛心疾首，反倒觉得这个国家很有趣，就和它们有过的那位丑闻不断的前总统一样，外面人为他们义愤填膺，他们自己却好像悠哉悠哉没事似的过着小日子。

这次由机场盗窃案我连想到另外一件事。那次我们在罗马途径一个模样有点怪怪的火车站大楼，一位在意大利多年的上海老乡告诉我们，当地人叫它“墨索里尼火车站”，原因是这位产自意大利的法西斯鼻祖偏好建筑，声称要恢复古罗马时代的伟大外观形象，把许多好端端的建筑荡平，而让建筑师按照他的意图搞出不少规模宏大、风格怪异的新建筑，在位没几年，这方面的“成就”倒不少，火车站大楼就是其中之一。直到他和情妇一起被处死然后倒挂在广场上时，其中有的还没来得及完成。火车站大楼还算已经建成，投入使用一直至今。这批被称为“墨索里尼建筑”的“领袖工程”，一直为主流建筑学界所不齿，今天更是成为大家嘲笑的对象。

想起这个“墨索里尼火车站”，并写在这篇博文里，其实是有另有原因的。不久前我有机会随同参加了一次文化事业和产业的外省考察。到了一个全国赫赫有名的地级市，看看市政府所在地的宏伟、听听介绍者的自信，简直就是许多人向往的“中国模式”的成功体现，在其规划馆里一排排国家级的称号和奖励挂满着一面墙，就证明了这一点。上海号称国际大都市，但是我们那个已经有点旧的市府大楼与眼前这个大楼的庞然和豪华相比，只能屈居下风，而且那里政府的每个主要委办局都还另据独栋大楼，整个布局就像升堂的衙门，市府大楼座北朝南，委办局大楼两边一字排开。此外，规划馆、科技馆、博物馆、体育场和大剧院这些好像都是上海先搞起来，但是这里的后来者无论在规模和在新颖程度上都胜过上海一筹（大剧院仍在建，年底可启用，但是它的架势已经可见），还有上海所没有的书法广场和文化广场（上海仅留下看这个名字，但已名不副实）。在政府部门以外，令人印象特别深刻是那个以城市名字命名的地方银行，硕大无比的独栋办公楼与北京长安街四大行总部大楼相比决不逊色。

我们没有进政府大楼，然而走近那些面向群众的“民生工程”参观学习之后，发现一个致命的问题，那里普遍人烟稀少。就拿大剧院为例，像上海这样人均可支配收入全国最高的城市，这样的地方还得要政府埋单不少，这个地级市有多少付得起高票价的观众来持续地“喂养”这个豪华场所？另一方面，单单宏伟本身就是要付代价的，比如博物馆几十米挑高的门厅，要多少千瓦电能才能让它达到令人满意的温度？将来如何来维护这一大批庞然大物？更不说还有无数公寓建筑，同样也是无人。我看到早些年完工的建筑有些地方外墙已经锈迹斑斑，有人喜欢说“靠发展解决问题”，这话本身是对的，但问题是怎么发展？现在GDP已经无可奈何地下滑，靠大量政府投资的“发展”看来是无法持续的，最近民生口号又叫得天响，群众胃口吊得很高，政府钱袋子恐怕不堪负担，再靠收费增税的空间究竟有多大! 过几十年如果再来看看这些将会看到什么呢？于是我想起了“墨索里尼火车站”。

为什么会这样联想？当然决不是做简单类比。我只是想到一个简单的问题，将来人们会如何来称呼这些建筑， 甚至是如何来看我们这些年城市建设的“大跃进”。有人可能会说，当地群众很满意很自豪，这是很可能的，然而我们不要误读了这些信号，那些自豪的群众们可能还不知道他们要为这些每年去不了一次的形象工程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在网上查证时还发现，不管建筑学家认为“墨索里尼火车站”之类有多么丑陋，至少60多年以后它还堪使用，意大利一些善良的民众还会说“至少墨索里尼能让火车准点”，我们这些建筑大跃进的产物，在质量上甚至还未必比得上它们。其实墨索里尼还有一些有趣的故事，比如他是真心打黑的，把西西里的匪帮整得落花流水，结果二战美军攻打意大利，就是得到了黑手党的帮助先从西西里登陆。突发奇想如果有人提议让墨索里尼模式来治理屡教不改的机场盗窃案，该如何来回答呢？这些历史旧账中的是非曲直，真是可圈可点的啊！

当然，前面说的，并非是这个城市独家的问题，走遍全国各地，其实类似的情况比比皆是，比如上海自己就有一个造得酷似白宫的区级法院，只不过不少地方政府动作还比较慢、办法还不够多，恐怕还有“刁民”作梗，五十步一百步之分而已。大家的“模式”其实差不多，而且到现在还有人为之叫好，这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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