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导系列访谈：邱均平教授

本刊特约记者：1985年您出版了《文献计量学》，这本书在这一领域开创了理论、方法和应用三者相结合的学科体系，由此获得了多方面的奖励并被选为教育部“面向21世纪教材”，请问您是如何来构建这一研究体系的？

邱均平教授：说到开创了一门学科体系我谈不上，只是当时把文献计量领域的理论和成果总结了起来。当时尤其注重的是对这些文献情报流规律的应用价值。文献计量学是以文献体系和文献计量特征为研究对象，采用数学、统计学等的计量方法，研究文献情报的分布结构，数量关系、变化规律和定量管理，并进而探讨科学技术的某些结构、特征和规律的一门学科。可以说它是一门比较注重统计方法的学科，比较有实践价值和操作价值。在书中，我是从三个方面来阐述的。一是文献计量学的理论研究，包括文献情报体系结构的研究，文献情报流规律的研究、文献情报数量关系和文献工作系统的理论研究。其中在文献情报流规律的研究中，就列举了好多文献情报流规律，主要有文献增长规律、文献老化规律、布拉德福定律、齐普夫定律、洛特卡定律。可以说，这些规律不仅仅是作为一种理论存在的，它们都是在实际应用中总结出来的，是实践成果的反映，也分别带有了各自的研究视角和方法。二是关于文献计量学的方法研究。我一直将方法研究作为文献计量学很重要的一部分，因为它反映了我们研究问题的角度和步骤，很容易就把我们的研究特色展示在别人面前。在这个过程中，我主要介绍了引文分析法和文献统计分析法，当然，它们也只是一定的研究手段，必须在特定的理论指导下才能形成不同的观点和理论体系。第三，是文献计量学的应用研究。这也就是把研究理论具体化、实践化的部分，也是很多同行认为具有实践操作性的原因。其实，文献计量学本身就是一门技术性和应用性学科，它的实践价值也自不待言，我最看重的，也是它最后形成了我研究的两个应用的方向，一个是网络信息计量学，一个是科学评价。本刊特约记者：您和其他几位专家合著的成果《网络数据分析》反映了您在网络信息计量学方面的巨大成就，就您看来，信息计量学与文献计量学、科学计量学相比，具有哪些内在的联系？邱均平教授：信息计量学是应用数学方法研究、描述信息过程、现象与规律的一门学科。它的主要内容是应用数学方法分析和处理信息传递的种种矛盾，从定量的角度分析和研究信息的动态特性，并找出其中的内在规律。信息计量学的产生和发展过程表明，它是在传统的文献计量学及科学计量学的基础上演变过来的。从这3门计量学科的研究对象来看，它们之间的关系是信息计量学包括文献计量学和科学计量学，文献计量学和科学计量学是交叉关系。它与文献计量学、科学计量学的相同之处体现在：

首先，在研究对象方面，信息计量学、文献计量学、科学计量学这3门计量学科都要以文献（主要是科学文献，下同）作为计量对象，即文献是这3门学科的重合、搭界之处。在信息计量学产生之前，信息学家一直以文献作为自己的计量对象；而科学计量学从它产生的那一刻起，就从统计书目学及文献计量学那里吸收了不少以文献为计量对象的方法、定律、模型等成果。正因为如此，上世纪20～40年代对文献进行计量研究的科学家洛特卡、布拉德福和齐普夫，成了这3门学科的先驱人物。

其次，由于这3门计量学科都要以文献作为自己的研究对象，从而决定了它们在研究方法、研究内容方面也有重合之处。在研究方法上这3门计量学科非常类似，有时甚至完全相同，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①研究方法的数学基础都有统计学（包括分统计、抽样统计、多元统计）、集合论和数理统计、运筹学，包括线性规划、排队论等，代数、微积分学、向量分析、矩阵论、图论、聚类分析、模拟方法、模糊数学等；②具体的研究方法都有引文分析（包括引文标引与引文者动机、引文网络图与引文矩阵、引文耦合和同被引分析、老化分析）、文献统计分析（包括集中与分散分析、分布规律解释）和数学模型法；③计量模型都有词（字）频率模型（齐夫定律）、期刊等级模型（布拉德福定律）、倒平方模型（洛特卡定律）、老化模型、半衰期模型、拟合逼近方法。

在研究内容上，这3门计量学科的相同之处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①语言、词和词组的频率统计，包括自然语言主题与索引、印刷文献与电子文献；②作者特征——根据论文数量或其它方法（如合著者次数）决定的生产率测度；③出版源特征，如某一学科的论文在全部学术杂志上的最显著的分布；④引文分析，包括作者、论文、团体、杂志、国家的分布，效用评价，学科间的同被引测度；⑤文献失效或老化（由引文或使用进行测度）。

当然，我们也可以根据这3门计量学学科在研究对象、研究目的等方面的特定属性或侧重点，将其区别开来。

首先，信息计量学的研究对象大于文献计量学、科学计量学的研究对象。从根本上说，信息计量学的对象包括各种类型的信息（如数据、事件、事实、文本、文献等），其中既有正式交流的数据、文本、文献等，也有非正式交流的消息、事实、事件等。而文献计量学的对象则基本上是正式交流的文献，其研究对象范围远远小于信息计量学的研究对象范围。至于科学计量学的对象则包括正式交流文献中的科学文献（从这个角度看它比文献计量学的对象小）和非正式交流的科学事实、科学事件（从这个角度看它比文献计量学的对象大）。

其次，由于这3门计量学科的研究对象并不完全相同，决定了它们在研究方法、研究内容方面也有不尽相同之处。信息计量学的方法既包括确定性数学（如统计学），也包括非确定性数学（如概率论），而文献计量学和科学计量学的研究方法主要是确定性数学；信息计量学的定量处理方法既包括定量变量，也包括定性变量，而文献计量学和科学计量学的定量处理方法“特色”则是定量变量。信息计量学的研究内容包括信息的定义与测度及信息检索性能测度量的类型与特征等，前者是文献计量学和科学计量学不能包括的，后者是科学计量学不能包括的。文献计量学的研究内容包括图书流通及内部使用、藏书布局与藏书建设等，这是信息计量学和科学计量学所不能包括的；科学计量学的研究内容包括科学活动的评价指标、科技管理决策与科技政策，这些是信息计量学和文献计量学所不能包括的。

最后，更重要的是这3门计量学科的研究目的不同。信息计量学的研究目的是揭示信息本身在数量方面的规律性，它从属信息学的研究目的需要；科学计量学的研究目的是揭示科学活动在数量方面的规律性，它从属于科学学的研究目的需要。关于这3门计量学学科的研究目的从属于3门科学的研究目的需要，最先是由前苏联学者提出的，后来布鲁克斯又作了进一步地论述。

本刊特约记者：中国青年报社已经和中国科学评价研究中心合作研究中国大学评价问题，今年7月份发表了“中国大学评价”系列研究成果之一《中国高校科研竞争力评价报告》。从这份报告来看，您是把中国高校的科技创新竞争力和人文社会科学研究按照高校类型进行分类评价的，这在具体分类统计和分析中是怎么体现的呢？

邱均平教授：我们中国科学评价研究中心与《中国青年报》社联合研发和发布了“中国高校科研竞争力评价报告”，此次报告坚持了相对科学的评价原则和分类标准。

首先，这次大学评价的基本标准和总的原则是：各大学对教学、科研和社会服务等基本职能的完成情况及其对社会的贡献；同时，坚决贯彻了分层次、分类型评价的原则。关于分层次、分类型评价的原则，教育部、科技部等政府主管部门在“关于改进科学技术评价工作的决定”等重要文件中明确提出了“区别不同评价对象，明确各类评价目标，完善各类评价体系”的原则要求；而在其他单位已有的大学评价中，还没有以不同的指标体系和权重对不同层次、不同类型的大学进行评价；我们上次公布的“中国高校科研竞争力评价报告”之所以得到广泛的肯定和支持，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实行了分类评价原则，以不同的数据来源、不同的指标体系和权重对各大学的科技竞争力与社科竞争力分别进行了评价，并得出了“中国高校科技创新竞争力评价报告”和“中国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竞争力评价报告”两个不同的排行榜，得到了学术界、高教界等广大同行专家的赞同。因此，我们在这次“中国高校综合竞争力评价”中继续贯彻了分类评价原则，在国内第一次区分“重点大学”与“一般大学”两个层次类型，分别进行了较为全面、系统的综合评价。

其次，关于大学分类和数据处理上，这次综合评价中的“重点大学”包括三个部分：一是在招生中或2002年教育部有关统计资料中原有的重点大学；二是教育部部属大学；三是211工程建设的大学。这三部分大学中有不少是重复的，去掉重复的部分全国共有122所（不含军事院校）大学被确定为这次评价中的“重点大学”。但由于“中国协和医科大学”的情况有些特殊性，而且有些数据明显异常，因此没有列入排行榜。这次参加重点大学排行榜的只有121所大学。而全国所有的一般大学都是被评价的对象，但由于数据问题或其他原因，有些学校的某个一级指标的得分为零，因而未将其列入排序中，所以这次被评价排序的一般大学为487所，加上重点大学共计608所。同时，为了检验两个层次大学排行榜的评价结果，我们分别采用重点大学的指标和权重或一般大学的指标和权重，在所有被评价学校的原始数据基础上进行了计算和排序，结果发现并不是所有重点大学都能进入前121名，有些学校在某些方面还存在明显不足；而一般大学中也很少有能进入前100名的学校。另外，我们以教育部有关文件精神为依据，并根据学校的性质、任务和数量，将重点大学分为综合民族（因为重点民族院校只有一所）、理工、农林、医药、师范、语文财经政法、体育艺术等7种类型；而在一般大学中，因为民族院校较多，而且与综合大学的水平和情况相比，民族院校有着不同的特点，所以将民族院校与综合院校分开单列一类，因此，在一般大学评价中，高校的类型有8种。这样，分类细一点，更有利于“同类比较，分类评价”；也有利于提高大学评价的针对性、准确性和社会公信度。

本刊特约记者：从很多科学评价机构的经验来看，对人文社会科学的评价历来是科学评价的一个重点和难点，就您来看，我国高校要发展人文社科研究竞争力，还需要在哪些方面努力？邱均平教授：其实很多科学评价机构对于人文社科研究竞争力的评价都有自己的标准，而对于它的评价也确实不如对科技创新竞争力评价那么直观和精确。我们针对人文社科竞争力评价，其中也得出了很多结论。我想我国高校要发展人文社会科学，就要在以下几个方面努力：第一，从根本上改革教学科研管理体制。目前，我国大学中的院、系、教研室等机构的设置是历史上沿袭下来的旧的管理体制，其主要出发点是特别强调教学工作的组织，主要考虑教学组织的需要。在这种100多年不变的体制下，系里管教学，研究所搞科研，往往顾此失彼，相互扯皮，不利于教学与科研的协调组织和共同发展，也不利于优化资源配置、统一协调、集中力量承担重大科研项目，从事大型的科研攻关工作，不能适用“大科学”发展的需要。教学固然重要，但科学研究是立校之本，科研成果是科研水平的综合反映，也是衡量和评价大学的重要依据和标志。特别是研究型的重点大学，科研所占的比重应该更大。现在，国外、我国台湾地区很多大学实行系、所合一或者去系建所，最近听说浙江大学也在建立这种新的体制，并得到了教育部有关领导的充分肯定：即在院下面成立基础课部和若干研究所，学生的基础课由基础课部承担和完成，专业课由研究所结合课题研究来讲授，这样无疑有利于理论联系实际，有利于培养学生的创新能力和实际动手能力，有利于增强科研能力和力量，有利于教学与科研的统筹安排和协调发展。我国的其他高校是否可以仿照这种做法先试点推行，这都是值得考虑的。

第二，落实责任，严格管理，改革分配和奖励制度，建立科学、规范、有效的科研工作运行机制。首先，对学校的各级管理部门、科研机构和教师个人，都应该明确科研任务和责任，同时实行责、权、利的统一。其次，既要提倡学术自由和独立精神，营造宽松的学术环境，又要严格管理、加强考核。最后，要改革分配和奖励制度，奖勤罚懒，坚持正确的导向，调动各方面的积极性。学校和院、系应尽快改革和完善分配制度及奖励办法，用政策来调动广大教师的科研积极性、主动性和创造性。

第三，加强学科建设和重点基地建设，培育科研竞争力的新的增长点。学科建设要抓两头，一方面要对重点学科集中投入，加快发展；另一方面对目前还有一定差距但发展潜力大的学科，要积极扶植，促进发展。对于人文社科建设比较强的高校来说，除了国家级、省部级已有的重点学科外，还可以考虑重点建设的学科专业应该在全国排名前5位的专业中选定。同时，要关注科研机构的建设问题。文科研究机构只能适度增加，切忌乱批滥建，因为太多了很容易造成人力、物力、财力的分散，结果是很难形成应有的优势和影响。多数机构成效不明显，发展缓慢，除了本身的问题外，这与学校的管理责任不明确、支持力度不大、政策不落实等情况有很大关系。因此，学校应该突出重点，必须有所为，有所不为，集中财力、物力，重点支持少数基础好、有优势、力量强的科研机构，加速发展，尽快形成文科科研竞争力的新的增长点。

第四，人才是提高高校文科科研竞争力的关键。要把尽力挖掘现有教师队伍潜力与引进校外人才相结合，尽快组建高水平的文科科研方阵和专职科研队伍。在这里，有两点值得特别注意：一是采取得力措施，尽力避免“近亲繁殖”。近亲繁殖确实容易造成“学术壁垒”或“学术宗派”，不利于学术批评与学术创新。二是在用人标准上，既要考察其研究能力，又要看他的科研组织能力和对外交往的能力，包括对社会、对行业和对国外学术界的交往能力。

最后，对于很多高校来说，应当建立科学、合理、客观、公正的科研评价体系，完善学校统计报告制度，这也是对人文社会科学建设的一个重要方面。

收稿时间：2005-5-10

本文发表于《高校图书馆工作》2005年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