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焕文：变化的时代 不变的初心（图）

采访时间：2020年11月18日

初稿时间：2021年1月26日

定稿时间：2021年2月26日

采访地点：广州图书馆

版本：文字版

采访：刘剑英

文字：刘锦秀

2020年11月17-19日，由中国图书馆学会公共图书馆分会主办，广州图书馆、广州市图书馆学会、广东图书馆学会承办的主题为“规划•全视角 发展•高质量”的公共图书馆“十四五”规划学术研讨会在广州图书馆举行。来自全国东、中、西部的学界专家、图书馆管理者以及图书馆从业人员齐聚一堂，共商公共图书馆“十四五”规划大计。会后，e线图情就疫情对图书馆的影响、“十四五”期间图书馆的发展重点、图书馆精神和图书馆权利等相关问题采访了中山大学信息管理学院程焕文教授。

一、疫情对图书馆的影响

e线图情：程教授您好，今天是2020年11月18日，非常感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前不久，国际图联以虚拟形式召开了2020年国际图联全体会员大会。您连续两届担任国际图联管理委员会委员，首先请您介绍一下此次疫情对国际图联产生了哪些影响？

程焕文：新冠疫情的出现是大家没有预料到的。国际图书馆协会联合会的章程、工作流程、规定等都还是相对比较传统的，要修改一下章程是很困难的，所以尽管过去五年都有一点点修改，但是每次的改动都不是很大。这次新冠疫情突然爆发后，特别是欧洲的情况这么严重，严重地影响到了国际图书馆协会联合会（IFLA）的运作。首先2020年的年会没办法开了；第二是IFLA下属的几十个组织和机构也没办法开会了。我作为管理委员会的委员，每年固定的是要开3次管理委员会会议：4月份和12月份要赴荷兰海牙IFLA总部各开1次一周的会议，再就是8月份在世界图书馆信息大会时开1次，前后一共十天。2020年这3次会议都开不了，但是工作又不能停止，所以基本上国际图联的会议，像我们管理委员会，还有管理委员会的执行委员会，全部采取网络会议的形式；因为工作不能停止，期间还以网络形式开了一些工作会议（workshop）。

欧洲的疫情其实11月份比前面几个月更严重，2020年本来计划在爱尔兰召开的第86届国际图联世界大会取消了，2021年第87届国际图联大会计划在鹿特丹召开，现在基本的想法是把这个会议开成是一个线上线下的混合会议，现在谁也无法预测有多少人去参会。也有一种声音觉得线上线下可以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但是这样做的话其实还存在很多困难。现在国际图联合聘请了专门的咨询公司，来评估线上线下的混合会议怎么开。因为如果要这样做，就会牵涉到线下会议和线上会议的注册问题，也就是收费的问题，参会的范围如何设置等。每年的世界图书馆大会参会代表很多，也有很多赞助商，因此会牵涉到赞助商的利益，此外更多的是东道主国家想借此宣传它的图书馆事业，宣传它的文化事业，还要促进它的旅游发展。相应的，如果采取线上会议，那么多人都不去的话，赞助商和东道主国家都会受到多方面的影响，所以现在要做评估。

国际图联的章程中并没有规定世界图书馆大会，特别是会员代表大会可以在网上召开，没有这样的一条规定。所以最近刚刚召开的会员代表大会是两个不同的词，世界图书馆大会的英文是“World Library and Information Congress”，在这个大会中间要召开一个“General Assembly”，即会员代表大会，大家是要投票的。过去的规定必须是现场去投票，这一次没办法，怎么样做到现场投票呢？在制度上是可以委托投票的，所以大量的是委托投票。委托投票也要有现场，可以委托秘书处在现场投票，也可以委托在现场的主席投票，但是一定要把纸本的委托书寄过去。所以新冠疫情首先对国际图联原有的制度和规定来说就是一个挑战，因为它不像我们这边灵活，疫情严重年会就改开网络会议，它那里就不可以，为什么？大家都知道荷兰的海牙有很多国际组织，除了有荷兰本地的法律以外，还有欧盟的法律，他们都是非常严格地在遵守这些法律，凡是不合法规的，他们是绝对不会去做的，所以，一点遇到突发情况，就会有很多麻烦。按道理说新冠疫情情况特殊，2020年的全体代表大会可以延期到下一年，或者取消，或者改为网络大会，大家在网上投票，可是现有的国际图联章程中没有这样的规定，只能召开现场会议，所以在实际操作中遇到了很多困难。

到2021年，按照目前的状况，至少在年初疫情得到缓解的迹象都不会太明显，即使疫情停下来，可能还会有一个长尾期，人们相应的防控措施不会改变。举个简单的例子，我从中国去了目的国，隔离14天，我回国后又需隔离14天，谁还会去开会？28天都在隔离中，肯定不会去开会。所以新冠疫情对国际图联的影响还是非常明显的，而且也是长远的，国际图联的会议形式、沟通形式、联系方式都会发生一些改变，这些改变也可能是在原有的基础上面，使得会员和业界联系的方式更加丰富，联系更加方便。另一方面可能参与的人也会更多，因为以前很多人受经费限制或者其他原因而到不了现场，或许以后就可以通过网上来参与。目前正在研究这个方案，也许过一两个月方案就可以出台。

e线图情：新冠疫情是一个偶发事件，但带来的影响却巨大且深远。在您看来，新冠疫情对于图书馆的发展带来哪些机遇和挑战？图书馆应如何以此为鉴在管理和服务方面进行改善？

程焕文：新冠疫情对图书馆的影响是多方面的。首先疫情期间居家隔离、公共场所关闭对整个社区的影响是直接的，明显的。图书馆作为一个人们最常去聚集的地方，当然是要关闭的，这对图书馆工作的影响是很大的。大家知道，图书馆很重要的两个资源，一个是空间资源，一个是知识资源。图书馆关闭以后，空间资源就完全没有了，所有需要开门的服务，实际上全部停止了。而另一方面，闭馆以后，线上服务变得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加活跃，因为这时候图书馆唯一可以利用的就是图书馆的网络资源、数字资源，所谓线下关门，线上开花。新冠疫情虽然阻碍了图书馆的线下服务，却使线上服务变得丰富起来，各个图书馆在线上做了很多的推广。所以新冠疫情并没有使图书馆的服务完全停止，应该说一半的服务，实体的服务停下来了，然而网络服务、数字服务比过去得到了加强。在这种情况下，疫情给图书馆带来的一个最大的变化，也就是很多人都在讨论的，未来图书馆会不会进一步向这个方向去发展，包括跟读者的沟通、交流，会不会向线上服务发展。过去有很多读者参与的活动，现在通过腾讯视频，腾讯课堂，腾讯会议，甚至是三几个人通过微信就可以来完成，大家觉得是不是就会向这个方向发展？

我觉得肯定会向这个方向发展，但是因为我们是社会的人，线下的面对面的交流仍然是非常重要的，利用图书馆的空间资源仍然是重要的。有的图书馆做了一些创新，如重庆大学图书馆与当当网合作，将原有的“你选书我买单”进行创新，读者从当当网选书，由图书馆买单，通过快递直接递到读者家里，读者只需在开学后把书带到图书馆即可。疫情期间，图书馆都在竭尽所能做一些创新，但是总体上来说，图书馆应对疫情的变化可以做到的创新还是太有限，或者说我们现有的东西大概就是这样了，数字资源虽多，但再怎么整合，再怎么做，也做不出太多新的花样。

二、公共图书馆“十四五”规划

e线图情：此次会议是围绕公共图书馆“十四五”规划举办，您曾长期担任中山大学图书馆馆长，并一直在中山大学信息管理学院从事相关教学研究工作，对于公共图书馆如何制定“十四五”规划，您有什么建议和意见？

程焕文：公共图书馆制定“十四五”规划，必须有总的方向性的、指导性的原则，一是十九届五中全会的精神，二是国家“十四五”规划要点，二者对“十四五”期间整个公共文化事业的发展有原则性和方向性的规定，就是提高社会文明程度，加强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设，这是基本的要求；另外很重要的就是“十四五”期间更多强调的是高质量发展，在高质量发展的框架下，提高社会的文明程度，做好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设。实质上“十三五”和“十四五”是个连续的过程，是有联系的。“十三五”期间的主要任务是构建覆盖城乡的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后期也强调文旅融合，这是很重要的内容，实质上就是图书馆与整个社会的融合。文旅的融合，区域的融合，跨界的融合，我们过去叫图书馆+，应该说是近几年做的最有创意的公共文化服务，特别是在基层的，文旅融合的公共文化服务做得红红火火，但是还没有在全国大面积展开。

不管“十四五”规划怎么做，高质量发展、提高文明程度、建立公共文化服务体系永远是主题，但中间应该有一些重点，即在新时代如何在制度上创新。制度方面其实还存在很多问题，最明显的就是多个公共文化服务体系之间，图书馆、文化馆等这些机构，它们之间的体制怎样理顺，它们的功能怎样整合，资源如何共享等等，越往基层下去，越困难。其次是公共图书馆的法人治理结构，过去是试点建设，“十四五”时期，如何在治理结构和治理能力方面有所创新，这些都是很值得去探讨的；再者还有标准和规范的问题，“十四五”规划实际上就是目标，目标的关键还是指标体系，各地公共图书馆事业的发展是不平衡的，如何因地制宜地确立“十四五”期间的发展指标，特别是核心指标，是这一时期非常重要的任务。另外就是图书馆进一步和旅游、文化等的融合，在今后很长时间都会是重点。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空间建设。在基层，不管是综合文化站还是文化中心，甚至县级图书馆，有形的文化空间不多，人均拥有的面积非常之少。所以“十四五”期间，空间资源建设仍然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主题。另外，公共数字文化服务在“十一五”、“十二五”、“十三五”期间已经做了很多，现在也在讲公共数字文化工程三网合一。过去建设的全国文化信息资源共享工程、数字图书馆推广工程、公共电子阅览室现在要把它们整合在一起，那就需要重点加强公共文化数字资源的建设。没有数字资源建设，前面做的国家公共文化云，还有各个省的公共文化云就没有内容了。所以在“十四五”时期，如何加强基层公共数字文化服务也会成为一个很重要的主题，通过技术的发展，把它变得更加智慧化、智能化。就目前来看的话，公共图书馆的发展主要是这么几个方面。

三、图书馆精神和图书馆权利

e线图情：您一直十分注重图书馆精神和图书馆权利，最近也看到您对“读者留言东莞图书馆”一事的关注和思考，对于公共图书馆如何彰显图书馆精神和图书馆权利，您有什么看法？

程焕文：首先，在现在和未来很长的时间里，如何宣传图书馆的价值和它对社会的影响，这是国际图联的核心任务，它一直把宣传图书馆的价值及其对社会发展的影响作为最主要的任务和目标，这一年也一直在强调这一点。我们国家这一年里对图书馆的宣传不如国际上重视，甚至有的时候还经常听到一些有关图书馆的坏话，说是这样不好，那样不好，这样不行，那样不行，但是国际图联一直都是在强调图书馆在社会发展中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是从正面去宣传的。图书馆为什么重要？因为图书馆踏实地保障和实现了人们平等自由地利用信息、知识和思想的权利，这也是国际图书馆界的核心价值，也是我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中强调的社会层面的价值，即自由、平等、公正、法制。所以这一年我为什么一直在强调平等的观念，因为平等的观念是图书馆，特别是公共图书馆最核心的或者是第一的价值观，如果没有这个价值观的话，公共图书馆就不会产生，不会发展，也不会存在，不会有未来。如能把这种价值观通过宣传让它深入人心，就能够改变和促进中国图书馆事业的发展，这是很重要的。杭州图书馆允许拾荒者入馆，那就是平等权利的体现。平等的反义词就是歧视，不受歧视。杭州图书馆允许拾荒者入馆就是平等权利在我国图书馆界乃至全社会的一次普及。十多年后，东莞图书馆的吴桂春事件反映了什么呢？杭州图书馆事件反映的是人格平等的问题。东莞事件，这位农民工能够利用图书馆那么多年，实际上体现的是一个机会平等的理念，人人都享有同样的利用图书馆的机会。不是他能不能进图书馆的问题，而是他在图书馆待了十二年，十二年里他享有图书馆的空间资源和知识资源，觉得很幸福。这些例子实际上就生动地宣传了图书馆的社会价值和它对社会的影响。吴桂春说余生永不忘你，说明图书馆是在为底层民众服务。所以如何宣传图书馆的核心价值观，如何告诉图书馆从业者应具备的职业道德、职业操守、职业守则，如何保障和实现民众的图书馆权益，这都是非常重要的，也是非常基本的，是贯穿在我们的日常生活和图书馆工作的每个方面的。

e线图情：所以公共图书馆自己还是多要做一些宣传，而不仅仅是做一些活动。

程焕文：对。做活动本身也是宣传，但是我们还需要更多更好地去彰显图书馆的价值，特别是在社会发展过程中的价值，活动对社会群体的影响有时是有限的，如何做宣传推广才是更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