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平：“讲”声灯影里的真人图书馆（图）

2000年7月，丹麦哥本哈根创立“停止暴力组织”的5位年轻人在受邀参加的罗斯基德音乐节上举办了一次别开生面的活动，名曰“真人图书馆”。活动中，他们出借了75本真人书与观众互动，旨在反暴力、鼓励对话、消除偏见，在观众之间建立友谊。此后的十多年间，真人图书馆的创意渐次传播开来，星星点点的真人图书馆相继出现在包括中国的世界各个角落。2012年9月15日，南京师范大学举办了首次“真人图书馆”活动，引起了媒体与社会的很大关注。为此，在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一百一十周年庆典活动期间，e线图情就此约访了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张建平常务副馆长。

一、关于真人图书馆

e线图情：张馆长，您好！非常高兴您能接受e线图情的采访。首先，我代表e线图情以及e线图情的读者朋友向贵馆一百一十周年庆典表示热烈祝贺。贵馆在过去的风雨岁月中所取得的不凡成就为现在和将来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最近几年，在探索图书馆服务创新方面做了许多大胆的尝试，特别是贵馆在全国高校图书馆首先推出的“真人图书馆”引起了读者和诸多媒体的极大关注。请您首先向读者朋友介绍一下推出真人图书馆的背景以及这次活动的情况。

张建平：谢谢！今年是南京师范大学建校一百一十周年暨图书馆建馆一百一十周年，为此学校开展了一系列的活动。一位去年毕业的校友韩潋从成都寄来了一封饱含激情的邮件，希望通过实施她的真人图书馆种子计划，为母校一百一十华诞献礼。这个计划就是在全国巡回开展真人图书馆，而第一站就选择在母校。通过这次巡回，她希望真人图书馆这颗种子能够生根发芽、长大开花，让真人图书馆活动在全国各地蓬勃发展起来。宋永忠校长收到这封邮件后非常重视，立即转发给我处理，我很为韩潋积极向上的热情所感动，也为这样一个公益活动的创想所感动，特别是这其中还有一份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动，事实上早在几年前我就想做真人图书馆的活动，这次可谓一拍即合。

图书馆是学生的图书馆，这是南师大图书馆的办馆理念。结合这一理念，我们把举办真人图书馆活动的主动权交给了学生，由学生来主导，图书馆则为他们提供一定的帮助和引导。学生们通过人人网发布了活动信息，网上报名、网络宣传，种子计划的第一站在南京师大静文图书馆就这样有声有色地开展了起来。这次活动一共来了11位真人，有年纪轻轻的在校大学生，有已经工作的中年人，有来自美国的不会讲中文的外国人，也有社会创业青年，有的是自己到废旧企业做义工，有的是背包客、搭便车的旅行者，有的是做慈善，能够募集到几百万元的资金捐助给艾滋病患者……他们每一位都讲述了自己的经历，而每个人的经历就是一本书。当你真实地看到故事里的这些人，真的是会为之感动。最后我从图书馆的角度剖析了举办这个活动的意义。毕竟真人与借阅的人会存在观点上的分歧，我们不求达成观点的一致，但彼此间应当能够相互理解、相互尊重，因此我们将相互尊重作为这项活动的理念。我们的规则是每位真人可以被5个人借阅，旁边可以有人来围观。在借阅的过程当中，有的人会拿上他的照片，有的人会拿上他自己经历的录音，有的人会拿上他的ipad视频等等，甚至有的人则进行现场表演，真的是精彩纷呈。当时现场吸引了三百多名读者围观，其中还有老师以及图书馆的工作人员。

让我预想不到的是我们主办方没有主动约请媒体，但是那天居然来了11家媒体，从两点多开始到五点多结束进行了全程摄录，媒体朋友们以新闻职业的敏感性极其敏锐地意识到这项活动的创新意义。从传统图书馆到数字图书馆，知识、信息的传播载体都只限于图书、数字媒介等，而今鲜活的人也能成为一种“图书”，很多人觉得很稀奇，嗅觉敏锐的媒体自然更不会错过，他们在活动现场还采访了一些真人。我在讲话之后用自己的相机拍了一些现场的照片，不少被新华社报道时采用。这样一个纯公益性的活动，让我们看到了现代社会难能可贵的真诚，一些人为纯洁的理想相聚在一起，用自己的行动感动周围的人们，尽可能的影响这个社会，让更多的人进来，积极向上的读书，我觉得是非常值得倡导的。

我的计划是以后每个学期做两期真人图书馆活动。图书馆现在的服务中有学术讲座，我们馆也有讲堂等活动，其实这也是类似于真人图书馆的一种形式，但还没有做到真人图书馆那种真正的平等和交流的互动，就像我一个报告做下来一个多小时，最后只能留出一刻钟的时间给听众提问，这仍是从上到下一对多的形式。如果将目前的报告厅、讲堂设计成圆形的广场似的布局，即将平等的理念赋予建筑设计，课堂、讲座才能够抛开主次，实现真正的教、学平等。在平等的交流对话中碰撞出思想的火花，这样的作用是书本不能替代的，因此真人图书馆应用到现在的图书馆服务当中，就能够产生这样的作用，帮助读者鲜活地解决其所遇到的疑惑和问题，这也正是真人图书馆为广大的学生所喜闻乐见的重要原因。当今社会更加倡导务实，我觉得图书馆服务也应该是这样的，也就是说，图书馆是时刻为需要者准备的，图书馆服务的另外一个理念是，无论是图书馆的馆员还是图书馆的建筑，甚或是图书馆的资料，都是时刻为需要的人准备的。台湾大学图书馆门前的叶林大道上，旁边的草坪就是经常学生开展开放式活动的地方，由此而成为校园里的著名景观。俄罗斯列宁格勒大学图书馆门前的广场是下沉式，四周以阶梯式的座位相环绕，同样是学生开展开放式活动的最佳场所，我们的高校和图书馆完全可以借鉴这样的设计，为学生开展开放式活动提供便利的场地。

二、关于馆员职业素养

e线图情：张馆长，通过您的介绍，我们发现，真人图书馆确实是一个极具新意的创举，很好地拓展了图书馆的服务形式和服务内涵。这也正好和我国古代伟大的思想家孔子的思想有着很好的契合。孔子曾说：“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真人图书馆由于内容、形式新颖而受到读者的欢迎，借阅真人图书馆的读者趋之若鹜。如同真人图书馆的成功举办对于真人的要求很高一样，图书馆提供良好的服务同样需要素质优良的馆员来保障。请您谈谈贵馆在馆员职业素质提升方面的思考和实践。

张建平：近年来多数图书馆都在积极开展学科服务或者个性化服务，但效果不是很理想，其中的一个重要因素在于馆员是否已经具备了应对读者个性化需求的素质和能力。例如，有时候老师需要某本图书，馆员简单的一句“不好意思，您要的这本书我们没有。”就将服务终止了，而如果取而代之的是耐心细致的沟通和交流，了解对方的科研课题，将他的文献需求及时转达给采访人员加以解决，就可能转化成为成功的学科服务案例。馆员不必是某个学术领域的资深研究者，但馆员要具备对学科文献的职业敏感性，日常注重了解各学术领域的研究动向、重大课题、重点文献以及相关的专家学者等，这样才能与老师更深入地交流和对话，有的放矢地引进馆藏，继而开展好学科服务。一个良好的图书馆员应该是注重自身素质的提升，对教学科研有一定的了解，与科研人员有基本的共同语言。因此我认为图书馆首先是要提升每个馆员的自身素养，为此我们倡导图书馆加强自身的科研力量，研究读者要什么，现在社会关注什么，研究的热点是什么，等等，以自身良好的职业素养改变读者对图书馆的认识，赢得读者的信赖和认可。我们常说要做事先做人，那么要做好图书馆，首先就要做一个好的图书馆员。良好的态度加上渊博的内涵，只有具备这样的职业素养才能成就相应水准的大学图书馆。

以前，参考咨询馆员有一个很重要的工作是做综述、索引，就是每一个主题的综述，这是图书馆学的一个重要组成方面，现在信息技术发展了，大家淡漠了这方面工作，也淡漠了对图书馆员的这方面要求，但恰恰是通过大量的阅读才能了解某个主题的资源信息，而后才能为读者提供引导性的服务。日常忙碌于教学科研的教师们没有足够多的时间用来查找资料，或者当他阅读了一部分资料发现不全的时候，他就需要我们图书馆员的帮助，从这个方面也说明服务不在乎量的多少。馆员多少、借阅量多少，只是图书馆服务的一个方面，但是图书馆服务的根本目的则在于解决读者最需要的问题，图书馆应该在此前提之下设计我们的服务理念和服务模式，因此我认为图书馆的服务理念更应该借鉴真人图书馆的理念。

其实，高校图书馆要提升自身在高校中的地位，关键还在于自身，包括管理和服务。举个例子，如何引导学生合理占座位？由于图书馆座位有限，学生占座位就成为必然，不能禁止，只能加以疏导和管理，我认为应该采取人情味的管理方式。我们馆是这样引导学生的，如果某一时段离开座位，就用便签条写上“×点至×点，此座无人，可以入座”的字样贴在自己的座位上，让座位成为文明礼让的见证。黄色的便签条已经成为南师大图书馆的一道亮丽的风景。在我们图书馆的主页上，有一个新闻可以检索到——“早安，图书馆大叔！”这篇报道就有这张照片，这是学生的原创。好的管理学生占座位的方式，能够发挥座位的最佳使用效果，在条件有限的情况下，学生通过这样的自我管理达成他们所认可的平衡。

三、关于服务创新

e线图情：张馆长，从真人图书馆的成功举办以及您刚才介绍的内容，可以看出贵馆在服务创新方面的独到之处。目前，面向社会公众服务也是许多高校图书馆不断探讨和实践的服务创新方向，请您谈谈贵馆在方面的思考和实践。

张建平：首先要创立良好的环境。图书馆应努力吸引更多的人来利用图书馆，从这个角度来说，就是首先为读者的教学科研和学习工作提供优质的文献信息服务环境，比如延长开放时间，改善环境，等等。以前我们为了保护图书、保护环境，不让学生带饮料、食品进入图书馆，现在放开了，允许读者带食品入馆，希望他们能够自觉维护图书馆的环境。其实，我认为图书馆应当首先检讨自身的做法，我们是否为读者提供了保护环境的相应条件？假如有足够的废纸篓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读者还会乱扔废纸、果皮吗？我们每个人都有这样的体验，人类社会进步至今，没有人会拒绝做一个文明人，如果能够很方便地向废纸篓或垃圾箱扔废弃物，又有谁会随地乱扔呢？我曾经去一个德国的图书馆，那里每一张阅览桌边都放有一个扔废纸的大塑料袋，读者随手就可以将废弃物丢入袋中，因此图书馆内非常干净整洁。于是我们就借鉴了这一做法，在馆内放置了很多的废纸篓，在迎考的时候，还会把楼梯过道摆放的小垃圾桶换成大的，因为很多学生在复习迎考的时候都会一整天呆在图书馆里，食用食品、饮料肯定会产生大量的垃圾。事实证明，这样的人性化管理让南师大的几个图书馆更加干净整洁、井然有序，从没有随地吐泡泡糖的、随地吐痰的、随地乱扔废弃物的，其实同学们很清楚，良好的环境能创造良好的心境，良好的心境才能带自己进入学习的佳境。

第二，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尽可能地为社会提供服务，充分提高文献资源的利用率。南师大办图书馆这几年正是这样做的，羊城晚报、新华日报等媒体都有过跟踪采访和报道，通过搜索引擎检索就能够看到相关新闻。我们全校的八个图书馆每天可以吸纳400位社会读者，他们持阅读证入馆即可，每年的寒暑假都会有很多读者前来。开展这些服务之前，有人担心市民会不会带着孩子来图书馆，只为享受图书馆的优越环境和条件，或乘凉，或取暖，就是不为读书学习而来，甚至还有人担心一些市民把图书馆当商场，进来遛遛狗闲逛一番。事实证明，我们市民的素养是经得起文明的考验的，来的确实都是想读书学习的人。我始终认为，图书馆的服务不在乎数量而在乎质量，也就是说，对社会开放，为亟需查找资料的人找到他所需要的资料，为寻求信息服务的人提供最高标准的服务，比每天到馆上千人、上万人更有价值、更有意义。有的时候我们图书馆买一套书，是不是有一千个借阅量、一万个借阅量才能代表这本书的价值所在呢？当然，我们可以说这本书的确有收藏的意义或者服务的价值，但同时也有一些书可能只有一两个人看，却由此而产生出了足以改变世界的观点和成果，难道你能认为它的价值小么？恰恰相反，这本书的价值是巨大的，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相对于服务的数量，我认为服务的质量和成效更为重要。

在面向社会开放中，我们免费接待中小学有组织的参观。每年都会来好几批，每一批有几百人，主要是高三的学生，目的是让即将步入高校的中学生们提前与大学近距离接触，更多地了解大学生活。这个服务项目非常有意义，每次中学生来我都会亲自在图书馆报告厅为他们做报告，介绍大学的学习生活、图书馆在大学当中的作用以及人类历史上一些有关于读书的故事等等，看着孩子们聚精会神地听讲，通过眼神跟我交流和互动，那一双双求知若渴的眼睛让我明白了一个简单的道理——没有差学生，只有差老师。学生学习成绩的差异更多地反映了老师讲课的方式和水平，因材施教是正道。如果学生就是不喜欢某种教学方式，老师为什么不能跟他谈心似的交流呢？为什么不做一些真人图书馆的教学呢？因此从教学的角度来说，真人图书馆的模式应该能够改变高校教学的方式，从而使因材施教的方针真正得以落实。